扫 雪
2012年03月29日 15:47:21 来源:山西范亭中学 访问量：1517次
范亭中学第一副校长 常玉玺
安葬了父亲的第三天早晨，我因内急醒来。开门一看，满院皆白。原来一夜春雪将大地覆盖。我本能地拿起扫帚，扫开去厕所的道路。回屋后，家人仍在梦中。看看，已经七点。猛然想起，哥哥昨晚把大门上锁。如果玄瑞爷爷和奶奶来做饭，怕是进不来的。于是，找着钥匙，又拿起扫帚，一直扫到大门口。开了大门，看看街上，满街竟无一人出动，白雪覆盖的街道上没有一个脚印。
我不由自主地在大街上扫起雪来，先向西扫去，一直扫到街口。碰到临街的人家，我会顺便扫净门口。从街口返回，向东扫过海叔家的时候。碰到了骑自行车来做饭的玄瑞奶奶，对我说：“老二，后街这样长，何必要全扫呢？”我笑了笑，继续扫雪。
大约一华里的后街扫完后，正要扫向南一直到小肉叔叔家的支巷时，儿子和妻子出来找我。低头一看，自己竟然没有穿外裤，趿拉着缝着白布的孝鞋。回去穿上外裤，我说：“儿子，与爸爸扫雪去吧！”儿子和妻子都赞同。我们从街口一直扫到村口，又返回街口，准备扫开通向村里小学校的道路。这时，计才爷爷过来了。说“二子，这么累，不用扫了。”我脱口而出“们爹让我扫雪咧！”
扫到小学校门前，大门未开，院中空无一人。猛然想起原来是星期六，孩子们并不上学。遂又继续清扫向南的另一条支巷。刚刚扫净一家大门口，门忽然开了。出来的是女主人。看到我把门口扫得干干净净，不知说什么好，只是一个劲地冲着我们微笑。
返回院中，已是八点多了。我边走边问儿子“知道为什么要扫大街上的雪吗？”“为了锻炼身体。”妻子说“傻孩子，爸爸是在用扫雪感激乡邻。”我没有说话。
我想一定是父亲的安排。父亲病危之时，乡邻们竭尽全力，帮我们修缮了多年无人居住的老屋，整理了杂草遍地、树木丛生的院落。终于使阔别故乡三十多年的父亲在弥留之际回到家乡，在自已亲手盖成的老屋土炕上安然离去。父亲去后，又是乡邻们用村庄中最隆重的礼仪安葬。我想父亲在天之灵一定有知，降下这茫茫白雪感激乡邻。又在冥冥之中指示着儿子去为乡邻扫雪。我终于可以解释自己的行为了。
安葬父亲那天，午饭时就直接飘起雪花，竟与天气预报说的雨夹雪不符。村人皆言这是“雪盖墓”，为德泽后人的大吉之兆。我不大相信村人的说法，更愿相信这是父亲在感念这片故土。父亲少小离家，在大同口泉学得医术。中年时分，曾返回故乡，在村中做了十五年的乡村医生。父亲去后第二天，曾有一位本家叔叔告我，父亲深受乡邻爱戴，村人十分敬重。从今天开始全村几乎所有人家都会来为父亲送纸吊唁。我当时并不解其意，也不能从内心理解。安葬父亲的一周时间里，每天都有很多乡邻扶老携幼来到父亲灵前，不少年迈老人艰难下跪，失声痛哭，感念父亲当年救治之恩。通过乡邻断续的言谈，我渐渐领悟到了一些。
原来父亲是大医院的医生，在口泉一带就相当有名。在故乡的十五年中，乡邻们既享受到大医院医生的医术，又享受了乡村医生的医德。而能将二者结合在一起的医生恐怕没有几人。忽然想起小时候，年夕之夜，常常全家坐等父亲归来。年少犯困，往往等不到父亲就沉沉睡去，竟不知父亲何时回家。现在想来，那一定是乡邻有病，父亲诊治守候不能与我们团圆。又想起，每年正月，从初二开始，父亲很少在家与我们一起吃饭。稍大些才知，原来是乡邻感恩图报，排队请父亲吃饭，全村户多，直到清明方能完成。
阔别故乡三十多载，离时的小儿如今已近知天命。鬓发早白，乡音已改。乡邻多已不知有我，却热情相待，鼎力相助。一介书生何以回报？父亲知我，降下白雪；催儿起床，指儿扫雪；绵薄之力，回报乡邻。
忽然想到，现在很多人信奉“人人自扫门前雪，莫管他人瓦上霜”的人生哲学。父亲冥冥之中指示完成的扫街之举对今天的乡村道德不知有无影响？但我坚信，故乡老屋依旧，故土高风尚存。故乡不仅给人以故土的挂念，更会给人以难得的道德教化。
自家院中雪靠后，先扫大街通道路；三十多年遇一回，回报乡邻永无度。
本文曾登载于《忻州日报》2012.3.18第四版
附：韩爱全老师读后拟联。祖德尚在当年慈父悬壶名播泉崞两地；父容犹存今日孝子扫雪誉满街坊四邻。
编辑：白鹏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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