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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彦青:人间诗话之十---夏花与秋叶

2018年01月11日 10:07:24 访问量:873

“生如夏花之绚烂,死如秋叶之静美。”
  近读《史记》,每每会想到印度诗人泰戈尔这两句诗。
人生之旅,总会遇到许多的岔路。站在每一个岔路口,都需要你冷静地作出抉择。其他的问题都好解决,惟有生死之择最大最难也最费神。但一旦选择已定,欣然就死抑或觍颜存世,也最见精神,亦最显意义。
二千多年以前,颜色憔悴、形容枯槁的屈原,站在滔滔的汨罗江边,被发行吟,思之再三,最终选择了怀石自沉;屈原之后不久,悲情英雄项羽从垓下诀别美人虞姬,一路左冲右杀来到了乌江江畔,面对烟锁雾罩的江东故乡,一声悲叹,然后优雅挥刀,自刎而死。
   一个是彪炳千古的文人,一个是震古烁今的武夫,尽管秉赋各异志趣不同,但对生死的抉择却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,甚至,连留在世上最后一刻的部分细节都是如出一辙。有时候,真让你怀疑:莫非是司马迁故意所为?
  与此截然不同,有人却是选择了另外一种。
  越王勾践,兴师伐吴,先败之夫椒,再困于会稽,但他还是苦身焦思、卧薪尝胆,最终选择了极其艰难的生;为他们三人作传的史学家司马迁,因救李陵仗义执言而获罪,受腐刑,遭人间奇耻大辱,但司马迁仍然“就极刑而无愠色”,终于以极大的勇气隐忍而活。
   一个是位极九尊的帝王,一个是吟出绝唱的史家,二人身份、地位判然有别,但对生的渴望、对活的留恋何其相似乃尔!甚至,连活下来的方法,生的心境都大同小异。有时,禁不住令人叹惋:难道造物主真得如此神奇!
但,历史就是这样。
  人之一生,最可宝贵的是生命。生命受之于父母,养之于天地。十月怀胎方显不易,长大成人弥觉艰难。而且,生命之于人,只有一次。一次生,一次死,任凭是谁,也不可超越。我们平常所说的“再生父母”、“死里逃生”全是文学家言,生命绝非如此。所以,当我们面对“死去,还是活着”的问题时,不能不斟酌再三,慎重从事。不到走投无路,不到万不得已,决不会轻易放弃生之希望,哪怕是一根稻草,也要紧紧抓住。
   难道,屈原、项羽真得就连一根稻草也没有了吗?
  屈原至于江滨,行吟泽畔,这“行吟”二字,最见踟躇。想必心中“翻江倒海”的无非二字:生抑或死。项羽之所以别却虞姬,突围垓下,原本是想东渡乌江,寻一条生之路的。但是,屈原和项羽最终不一而同拿定了死去的主意。决心已下,再难回头。
  屈原临终,渔父曾有一劝。既然可劝,想必天无绝人之路。但屈原以“谁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纹”和“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温蠖”一口回绝了。项羽望江而来,乌江亭长拢船靠岸,也有一劝。有船有劝,自然于绝境之中犹可柳岸花明。但也被项羽用“天之亡我,我何渡为”及“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,我何面目见之”斩钉截铁地拒绝了。
  屈原之后,司马迁曾为之垂泪。司马迁不无哀叹地说:“屈原以彼其才,游诸侯,何国不容?”项羽自刎一千年之后,唐代诗人杜牧有没有垂泪不知道,但杜牧也不无惋惜地写诗道:“江东子弟多才俊,卷土重来未可知!”司马迁和杜牧,都是后来的假设。尽管,历史是不能假设的,但仍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推知:屈原、项羽本不是连一根稻草的希望也没有。
  但,屈原和项羽,一文一武,一前一后,还是义无返顾地舍生而走向了万劫不复的死。
  与屈原和项羽相比,勾践与司马迁有太多的理由应该去死而决不应该活下来。
  勾践困于会稽,精锐已失,惶惶不可终日。家亡,当死;国破,更当死;委屈,该死;委屈求和而不得,更当死。其实,勾践也确实想到过死,不止一次地想到死。司马迁陷于牢狱,身残处秽,动而见尤,欲益反损。辱辞令,该死;辱理色,该死;辱身,该死;辱祖先,就更该死了。司马迁也想到过死,三番五次地想。但勾践和司马迁最终都没有死,他们都被历史上“置于死地而后生”的成功事例说服了自己,他们隐忍苟活了下来。尽管活得艰难,活得不开心,但总算没有死。
  勾践活着,勾践置胆于坐,坐卧即仰胆,饮食亦尝胆;勾践呼曰:“汝忘会稽之耻也?”勾践身自耕作,食不加肉,衣不重采;勾践振贫吊死,与百姓同其苦。司马迁活着,司马迁遭下流谤议,为乡党所笑,无面目再上父母丘墓;司马迁虽累百世,垢弥甚耳,肠一日而九回,居则忽忽若有所亡,出则不知其所往;司马迁每念耻辱,汗未尝不发背沾衣。
  但,勾践和司马迁,一王一仆,前脚后踵,还是坚韧顽强地放弃了死而充满了希冀地活着。
  死还是生,是需要选择的。选择之要,在于精神,在于意义。惟有精神,方显品格之高下;惟有意义,才明伟大抑或渺小。
  勾践、司马迁之生,决不是芸芸众生之怕死贪生,亦不是俗语所言“好死不如赖活”。勾践之生,意在复国,意在雪恨,意在洗刷耻辱;司马迁之生,生于意志,生于理想,生于未竟之业。死需要勇气,生同样不能怯懦。为了理想,勾践强忍了下来;为了理想,司马迁隐忍了下来。一忍天地宽,再忍活路长。勾践最终完成了复国宏愿,成就了卧薪尝胆、有志者事竟成的千古美名;司马迁亦最终写就了“史家之绝唱,无韵之离骚”的宏篇巨制,以煌煌文采高表于后世也。
  假如,勾践于失路之时,选择的不是生而是死;司马迁在途穷之际,走上的不是生路而是死道,那么,历史将会怎样?

  实在不敢作如是想。

  反过来想,假设屈原没有投江,而真得就如渔父所言:举世混浊,随其流扬其波;众人皆醉,哺其糟啜其醴。也假设项羽放下长剑,也真得搭上了亭长的小船,一个人望苍茫的江东惶惶而去,那么,历史又将会怎样?

  也不敢作如此想。

  历史只这样记着:屈原怀石赴清流,在他纵身一跃的瞬间,完成了一个前世未有后世鲜见的伟大涅槃。血肉之躯的屈原沉江而去了,但一个冰晶玉洁、怀瑾握瑜的精神的屈原,却从此屹立于人类的理想圣地,千百年来熠熠生辉,一直生动地活着。
   历史也这样记着:项羽江边自刎,在他挥剑遽下的刹那,也顺势终结了一个“力拔山兮气盖世”的巨人的神话。生动真实的项羽消失了,但一种气吞山河、豪冲九霄的悲壮,却长存天地,犹如日月经天、江河行地,世世代代,一直都在感佩着人们。
  死去,屈原是因为不能同流合污地活着;死去,项羽是因为不能终身抱愧而生。屈原之死,是一种证明,更是一种抗争;项羽之死,是一种绝望,更是一种愤懑。
  活着,勾践是因为有未雪之耻;活着,司马迁是因为有未竟之业。勾践之生,是一种不屈,更是一种智慧;司马迁之生,是一种毅力,更是一种追求。
因此,对他们来说,无论是选择死亡还是舍弃永诀,是渴望死去还是希冀活着,一切的一切都变成了一种伟大的方式,是方式,而决不是目的,是最终成就伟大的方式。因为成就伟大,所以方式也就伟大了起来。
  死固然可惜,生依然隐忍。这样的方式,无论哪一种都显得残忍。但正是这种无与伦比的残忍,催绽了最美丽的人性之花,谱写了最雄壮的人生之歌。
  正因为如此,才有司马迁的泰山与鸿毛之辩,才有李清照的人杰同鬼雄之歌,才有毛泽东的伟大和光荣之赞,才有藏克家的“有的人死了,他还活着;有的人活着,他已经死了”的流传。
  印度诗人泰戈尔有诗道:“生如夏花之绚烂,死如秋叶之静美。”
但,屈原之死,死得凄艳;项羽之死,死得雄壮。勾践之生,生得静寂;司马迁之生,生得落寞。
  所以,这诗反过来,也同样体现一种美丽人生。

编辑:白鹏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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