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农民的儿子,土生土长,有割舍不断的黄土情结。农村的那些活儿,无论耕呀、种呀、锄呀、耧呀,我样样都会;还有些杂活儿,养鸡呀、养羊呀、喂猪呀、喂兔呀,甚至喂骡子,我都经历过。就连鲜为人知的割蓑草的活儿,我也在村里干过十来年。
蓑草,我再熟悉不过了,但至今也不知它的学名叫什么。柳宗元诗《江雪》中有句:“孤舟蓑笠翁,独钓寒江雪”,书中将“蓑”释为蓑衣,蓑衣是否由蓑草编织而成,不得而知。网上查了半天,不是形状不对,就是性能错误,都是些似是而非的解释。蓑草这种植物,喜欢在山背阴或坟滩、田埂、崖头上扎营,根系发达,呈团状。公蓑草有叶、有茎,叶象龙须,茎象麦杆;母蓑草仅有叶,叶细而长,一尺余。春天、夏天叶绿色,秋天开始泛黄,到冬天金黄一片。公蓑草用途不大,母蓑草却是一种上等的建筑粘合材料。
我们所在的同川那一带,近几年才时新盖砖混结构的房子,之前的祖祖辈辈,房子一直是木结构土坯房。立了柱,上了梁,挂了椽,铺上绽板,就开始往绽板上压泥,我们称之为“压绽房”,泥干后,再放板瓦、筒瓦、钩面、涂灰,我们称之为“瓦房”。这两道工序都用到一种泥叫“韧泥”,“韧泥”就得用“韧”。有的地方和泥用毛草或切碎的秸杆做“韧”,但最好的“韧”却是蓑草。和泥时,把蓑草用铡刀切成约2寸长的短截,均匀地撒在土堆上,由于蓑草光滑,撒开时不易结团,和泥时省力,和下泥均匀。又因为蓑草叶子是卷着的,表面涩涩,中间空心,增加了泥的粘性却不增加泥的重量,使房皮承重小。实践证明,它还耐沤。其它的韧没几年就沤掉了,而蓑草却能在泥中原封不动地存在数十年。就因为此,蓑草在我们那一带盛行多年而不衰。
建国初期,我国向苏联老大哥学习,在生育问题上也向苏联看齐,多生子女称为“英雄母亲”。七十年代,建国初期出生的孩子相继到了婚嫁年龄,原有的老房不够住,子女们不得不盖房另住。于是,农村中盖房的多了起来,蓑草的用量随之骤增。有人手的,到地里、山上割,无人手的向人买。有人就专门做蓑草生意,一个人一天割蓑草80斤,每斤5分,能卖4元钱,顶得上一个强劳力8天的工分值,比生产队劳动赚钱多,所以,人们趋之若鹜。
我从上初中时开始割蓑草,跟着父亲跑遍了整个北山和山背。那时割蓑草少数是自用,多数是卖钱。秋、冬天,蓑草牢牢地长在根上,只有用锋利的镰刀才能割下来。而且是一个技术活,得左手攥紧蓑草,用镰刀往根部割,才能将蓑草割断。左手不用力或镰刀不瞅根部割,轻则割不到蓑草,重则能把镰刀滑在手上伤了手。夏天,蓑草正长,绿色的,没长成纤维,不能用。春天割蓑草最简单省力。此时,新蓑草在根部萌发,上年的蓑草被慢慢顶了起来,开始脱落。这时,不用镰刀,只用耧耙就可以了。手拉耧耙在山上来回走动,先耧齿向下,等到蓑草耧满后,反过耧耙将蓑草退出,再继续耧。如此循环往复,不到两个小时就能耧大几十斤。那些年,我家每年卖蓑草一千多斤,换钱贴补一些生活和学习用品。
1982年,我已结婚6年了,开始盖属于自己的房子了。当时,我是民师班学生在村中实习,下学后在村附近的坟滩里、崖头上、地埂上割,每天割一、二十斤。星期天或假期,隔三差五到山上割,每次能割大几十斤,几个月下来,割下的蓑草除盖房够用外,还剩下不少,接济了亲戚和邻居。
近年来,村里的人越来越少,也许是多年执行计划生育的缘故,也许是农民进城务工经商的缘故,也许是土坯房不坚固的缘故,农村中盖房的人也越来越少,且盖木料房的人几乎绝迹。有盖的也是砖混结构房,学着城里人的铺派,挖下水、修澡堂、贴瓷砖、装铝塑门窗,多了城市的现代,少了原生的韵味,蓑草这一流传多年的东西,也逐渐退出人们的生活,淡出人们的视野。
![]() |
![]() |
![]() |
![]() |
![]()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