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彩萍——早晨风景

今年六月的天，炎热到让人没着没落。白云搜索四十余年的记忆，总是找不到曾经的应对经验。

清晨四点多一点，是一定会醒来的，再睡，已无可能。一般的情况是，等到五点多快六点的时候，静静起床，洗漱一下，到菜市场去。

菜市场其实也不是专门的菜市，它是一条曾经幽僻而今十分喧闹的路。记得这条路初开通的时候，白云当班主任，总带着学生在此晨练跑操。那时，白云总能跟着那些年轻的学生一直跑下来。马路上，除了口号声和整齐的跑步声外，少有别的声音形迹。白云记得，她当时的体育委员很小，写一手好字，喊队时，喊同学不喊自己，白云总感到好笑。轻描淡写的检点几次。直到高三那一年，小后生长成了大小伙，才会为自己喊队。他现在某军医大读博呢。

往日上操时间，现在早已喧闹无比。卖菜的，卖水果的，卖小日用品的，学跳舞的，学太极拳的，学吹号的，学敲鼓的 。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胖男人，每天都跑得汗流浃背；一个退休工人模样的男人，每天都可着劲喊，中气还算足；一个老太太，穿着中式衣服，裹着小脚，头上包着白纱布头巾——白云多次把她当作老年妇女的标本，心里还想着把她摄下来，以后看呢。而且，白云总奇怪她那些衣服，特别是白纱巾，洗的白白的，是怎么保存下来的。老太太住在喧闹的城市，没有被儿女和环境改变，这又是怎样一种坚守啊。

还有遛狗的，男的，女的。一位女士，被一条高大的苏格兰牧羊犬牵着，一脸的自豪；一位穿着不凡的美妇，摸着一条很精美想来也很名贵的不知名的小狗，以母亲的口吻絮絮叨叨的嘱咐着什么；一位 先生，以夸耀的语气向人们介绍他的宝贝黑贝；还有一位——我不想称他为先生——带着四五只，或者五六只大大小小同一品种的什么狗 ，向人们炫耀，并用眼睛的余光扫视着可能的买主。

那被人围着高谈阔论的，一定是刚下台的领导；那些作为捧月之星的，就是曾经的部下； 路过只看了一眼，脚不停留依然前行的，可能是同事，也许是曾经的冤家。

小县城的高级领导也有锻炼的，但他们没有寻常人的自由，只好牵一条狗，在稀有人迹处，享受独得之乐。

扭秧歌的一伙，大胆而恣肆；太极拳的一队，悠闲而沉着；一个夸张地做着运动动作的，被经过的认识者侧目；还有一个人，旁若无人的走着，眼睛里空空洞洞，被一只好奇的狗牵着，以探寻的目光追问着究竟。

白云也在这队中走着。她一边走，一边看着这些有趣的人们。只有在这时，白云才忘却了六月的闷热。白天，白云如置身于一个大火炉中，汗流浃背。 曾经，面对今日喧闹的菜市，白云深切的怀念着昔日的宁静，也思念着过往的岁月人情；就如同在燠热的六月，回味和风骀荡的春天一般。而今，在一天中最清凉的时候，白云在喧闹与嘈杂中，能看到人世间的诸多趣事，欣赏伟大的司马迁说叙述的天下的熙熙攘攘，并能于中会心一笑，实属不易。

太阳早出山了。白云想到了以前讲过的一个超前夸张：“太阳刚一出山，地上就像下了火”，不禁嫣然一笑。